随风往事之乩童阿万

随风

阿万是个孤儿， 三岁时父亲就过世了， 母亲不知去向， 王爷庙的庙公收留他， 吃众家饭长大， 没念书， 大字不识几个， 但他生来就有种难以形容的骄傲， 逢人就说: 我阿爸是唐山来的， 不久我就要回去了.
阿万没有回唐山， 却成为王爷庙的乩童.
他一边喝着米酒， 一边教训我们几个小萝卜头: 乩童是王爷亲自选的， 上辈子就注定了， 需要六根清净， 不近酒色才能胜任. 我直愣楞的望着他手里的酒瓶， 他一甩手起身走开， 嘴里咕哝着: 小孩子懂什幺?
台湾中部临海的古镇----鹿港是我的家乡， 唱过罗大佑的鹿港小镇， 我家就在妈祖庙的附近. 乡下人好热闹， 祈求出海平安， 三不五时就会有庙会.
祖母是虔诚的信徒， 每逢庙会必定准备三牲四果， 迈着她那三吋小脚， 到庙里烧香， 而我这个平时混迹妈祖庙的小霸王， 更是逮到机会去凑热闹， 常常我就会因为阿万而惹祸.
阿万光着膀子盘据在庙前广场中央， 脸上黑呼呼的涂着一层香灰， 瞪着一双死鱼眼， 嘴里念念有词， 双腿抽蓄着， 使劲甩着那头乱发， 手里一把鲨鱼剑自虐似的往自己身上砍， 背上尽是斑斑血痕. 广场四周滚滚流动着善男信女， 鞭炮声此起彼落， 夹杂着戏台上高亢的功名利禄.
我就不明白， 平时好好的人怎幺到了庙会就变样? 我绕着广场研究着阿万， 渐渐的就绕到了阿万的跟前， 我的身高不及他的裤腰， 仰着头注视着他的每一个举动，接着我不断问他: 是真的还是假的? 最后他不耐烦， 小声的斥喝着: 走开!皮蛋，走开! 然后我兴奋的满场乱跑， 一边大声喧嚷:假的，假的，阿万装的……最后我悲惨的命运是被带回家里佛堂罚跪， 而且不准吃饭.
去年春节回老家， 在庙里看到阿万， 一生不婚的他， 衣衫褴褛蹲伏在门洞里， 颤抖着双手折着金纸， 空洞的双眼无视于来来往往的香客. 我走过去， 拍拍他的肩膀: 回唐山吗? 他咧了咧嘴角， 没有作声， 我将两张千元纸钞塞在他手里， 抬头看了一眼香火缭绕的大殿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