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傍晚,雨,江水漫过沱江的踏脚石。
由深蓝引路,来到沱江凤凰古城下游的一处山坡。小石径、树林、墓碑……被稠密的暮春雨水浓郁一起,没有别的游人,很静,静得连飘落的雨丝经树叶汇聚成晶莹的雨滴滑落在石板路上,清晰耳闻。
沈从文及夫人长眠在听春雨的地方。
一个下午,凤凰那临江的客栈里,什么都没有做,仿佛就在等待,等深蓝从吉首赶回来,带我们去墓地。其实,可以不麻烦深蓝的,墓地离古城不远,而且路上都有明显的指示。然而,深蓝说一定要和我们一起去,便等了起来。现在回顾,当时定是下意识想到能和和深蓝去,也许另有意义,他是凤凰土生土长的苗族人。
这样的等待,恐怕已不是一个下午,而是二十多年。
买了两支菊花,一支白,一支黄,雨水很快把花打湿,水珠粘在花瓣娇翠欲滴,默默把花放在五色石做成的墓碑前,心情自是说不清惆怅。
来的路上,就在想自已来看一位值得崇敬的人。人的一生,绝不能没有崇敬之心,如否,那不是极度自恋,就是极度猥琐,而我一直不愿有卑琐的感觉,于是便学会了仰慕,尤其对于那些值得的人。
对沈从文的仰慕,起码在二十年前就藏在心底。前年,有一次如愿的机会,由于是路过,时间不许,加上凤凰长假时的喧嚣繁杂,便把念想藏了起来。没有沈从文就没有凤凰的今天,没有凤凰就没有沈从文的湘西,瞻仰沈从文墓,可以随缘,可以简洁,但不能没有心情。
站在沈从文墓前,雨,淋湿头发和脸颊,雨,一点一点滴入心里,让一些本就枯萎的东西得到滋润,生长起来。就如春天嫩绿的芽,微小却充满活力,突破矛盾障碍。上学时知道沈从文,但在书本里,关于他的文字极为吝啬,只有很小的一段,后来知道源于郭沫若对他的评价。即使如此,沈从文的湘西,使自已有了梦,遥远的梦,使自已知道了除了左翼热烈的革命性文学之外,还有恬静和生命的怜悯,使自已知道了人生除了必然性还有更多的偶然性,使自已知道了文字可以这样写。
在凤凰,没有必要卖弄文字的。古城里,十步之内,就可以见到沈从文的书。
二十世纪的中国文学史若重写,事实,肯定要重写。那么,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巨匠只有三人——鲁迅、沈从文、张爱玲。他们不仅是各自领域的开山祖师,而且,成名至今超过六十年了,仍是前无古人,后无来者,文字水平他人更是难望其背。
三人文字,足以让人灵魂出窍。
墓前,立了一些人物的题字,显然,全是掷地有声的人物,写得极其认真。其它的目光一扫而过,只有一人写的一句如一道闪电击中漫想的脑海,铭记于心——
一个士兵要不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!
笔锋凌厉绝杀,一气呵成。浓墨飞溅瞬间,浓缩了沈从文几十年的历程。
不想用大师之词来表达对沈从文的敬意,因为,不少长者已经沾污了大师一词的神圣,同时,活着的人,已经把大师一词搞得俗不可耐,想说的是,不少如雷贯耳的人和他们的鸿篇巨制,已离我们远去,甚至消失在视线中,而沈从文却一直站在无人可及的高处,以他的文字让我们追寻他的内心世界,使我们可以得以解脱心灵桎梏,进入湘西梦境。
一个士兵要不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!沈从文一生以笔为戎,人生起伏跌宕,最后,他带着世人的尊重和仰慕,回到凤凰。他的骨灰一半洒进沱江,一半埋在这个山坡上,永远留在了凤凰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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